第三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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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父看到儿子背上的伤痕，满心愧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半天说不出话。

庭雨疏看出了父亲的窘迫，先说：“没关系的，爸爸。您说吧。”

庭父组织好语言，说他相信庭雨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够平衡学习与娱乐，只要不影响学习，偶尔打打游戏也没什么。喜欢就算了，但不要为了钱去打游戏。

庭雨疏明白这已经父亲给他最大的让步了，但他心里也清楚，父亲这辈人始终认为打游戏就是不正经，打游戏这件事总会在父亲心里会成为一个担忧。

于是庭雨疏说：“爸爸，以后我不会再玩了。”

庭父觉得儿子懂事得让他心疼，他把庭雨疏抱在怀里，吸了口气，缓了缓鼻酸，轻声说：“小疏，对不起，爸爸挣不了多少钱。让你也为这个烦恼。”

“钱真不是个好东西啊。我儿子这么小，就要为家里操心了。”庭父沉沉叹气。

贫贱人家百事哀，这就是生活的本质。

少年的庭雨疏抱着父亲，他忍着背上的疼痛，温顺地埋头在爸爸的肩膀上，他看着皲裂潮湿的墙角上有一只壁虎，趴在墙面上缓缓爬动。

庭雨疏默默无言地看着那只壁虎从一面墙爬到了另一面，悄悄红了眼眶。

楼知秋看着庭雨疏回想沉默的模样，其实他心里想说，关于告不告诉庭父攒钱的目的，说与不说，始终是有区别的。

生活的辛酸或许不能用言语抚平，但言语是苦涩的日子里，传递温情、关爱最直接的表达。

楼知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他觉得此刻，来自自己的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庭雨疏受的苦，又怎么敢说理解庭雨疏的艰难，对他的生活加以评说。

他受到过太多次质疑，“为了消磨时间的善良”、“居高临下的怜悯”、“何不食肉糜的无知”。

楼知秋不敢宽慰庭雨疏，他害怕自己的关心会再次伤害庭雨疏。

春夜沉醉在风里，他最喜欢的人就走在自己的身边，可他只能缄默不语。楼知秋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的孤单。

等到下一阵湿凉的夜风吹来时，楼知秋小心地问：“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手臂伤口，可以吗？”

庭雨疏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解开了衬衫的袖口，把袖子折了上去。

他露出了白皙修长的小臂，直到肘间时，开始出现粉色的肉疤，拆线后的一截疤痕从袖子里露出来，没有展露完全的躯体略显狰狞地攀爬在他的胳膊上。

楼知秋小心地用手掌托起他的胳膊，手指都不敢触碰，“还会疼吗？”

“刚开始会，现在不疼了。”

楼知秋也不知听进去没，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条疤痕，职业选手的手臂，宝贵地就像生命，对楼知秋来说，庭雨疏就是开启他职业道路梦想的人。这道疤痕差点毁了庭雨疏的职业生涯，像在楼知秋的心上用刀划下一样，扎得他血流如注。

他仿佛捧着珍宝，低下头轻柔地吹了一下。“吹一吹，就不疼了。”

温热的气息拂到干燥冰凉的皮肤上，给庭雨疏有一些微微的痒意。

庭雨疏愣住，他忽然想起多年前，有人对他说，“喂你怎么跑那么急呀！摔得很疼吧，我给你涂药……还疼吗？给你吹一吹，吹吹就不疼了不疼了。”

庭雨疏不自在地把手臂收回来，拉下了袖子，主动说，“其实我空窗期没有很久，我直到前一两个月都还在复健训练。”

“我的确很喜欢比赛。”

“但是，在我的状态基本恢复后，我却觉得……”

“茫然？”

庭雨疏缓缓点头，“大概吧。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要继续的意义在哪里。没有夺冠之前，冠军奖杯就是胜利的象征。在我夺冠后，把奖杯捧在手里，却没有获得胜利的感觉。”

“队友也好，对手也好。都让我感到不是那么热切。我已经离开太久了，还有必要回去吗？”

“但是正如你说的，喜欢本身就有意义。一直做喜欢的事，也许其他的茫然慢慢都会被解决。听了你的话，仔细想想，反而觉得，一直花时间仔细思考才是最大的问题。”

难得庭雨疏说这么多话，楼知秋听得很认真，听到他最后一句，楼知秋觉得庭雨疏认真思考、把自己绕进去的样子，实在正经得可爱。

“所以，你推了我一把，我想说……”庭雨疏略一停顿，思考着该说什么。

“嗯？”

“本想说谢谢，但你说过不喜欢，可是除了谢谢，一时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庭雨疏解释。

楼知秋心里一片柔软，“那就谢谢吧。这次我收下啦。”

“其实你离开很久，才有回去的必要嘛。你想，你的对手变得更强，而你的队友变成了一群被野猪糟蹋过的小白菜苗，是不是有一种白手起家走向人生巅峰的感觉！是不是有一种让人渴望胜利的感觉！”

被野猪糟蹋过的小白菜苗…庭雨疏失笑，哪儿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嗯，你说的对。”

“哥哥，你为什么喜欢比赛？”楼知秋忽然问。

庭雨疏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自由吧。不需要想我是谁，要去做什么。只需要专注于这场游戏胜利的本身。”

楼知秋温柔无言地看着庭雨疏。

他心里默语，不，一定远不是如此。

楼知秋低头，托起庭雨疏的手腕，给他细细地扣好刚刚解开的袖扣，又整理了一下袖口，抬起头笑着说，“我们走吧。”

楼知秋转过身边走边看地图显示，低呼一声，“啊！刚刚我看中的车被开走了。等我啊，我得再看看。”

庭雨疏抬起胳膊，平静的目光落在被系上的袖口，短短一瞬后放下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