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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彻之间间距八丈,全军总共百丈余四。
而自歪脖树至御道,约八十丈,如此,李超行十彻,便必可见到御道!
一边数彻,一边继续前行,仅仅八十丈的距离,纵使兵车前行缓慢,亦不过顷刻时间便至。
李超直接跳下兵车,奔出几步,迫不及待地向着右侧,也就是道左看去。
下一刻,他陡然愣在原地,全身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原本按照计算,此时他应该已经到了御道正中央,而御道宽有十丈,便是有几分误差亦无大碍。
然而此时此刻,他没有看到御道的影子。
映入眼帘的,依然还是那棵歪脖树!
“此雾,甚异也。”
当李超在琅琊台山道上怀疑人生之时,一个恬淡的声音,于琅琊台旁的珠山上响起。
开口的正是赵高,他此时手持一把鹅毛扇,正坐于山顶一方席子上,海风吹拂间,峨冠飘飘,颇有雍容之态。
赵高并不是一个人,他身旁还有一方草席,草席上亦正坐一人,容貌方广,美髯飘飘,正是李斯。
琅琊台所在之处为琅琊山,琅琊山为双山。其中方广如台者为琅琊台,而西北侧异军突起,隔平地而望琅琊台者便是珠山。
珠山与琅琊台等高,从珠山山顶可以看到琅琊台台顶,只不过无法看到越王勾践所垒的祭台顶端而已。
此处扼守琅琊台西北,山上有琅琊山戍卒,有烽燧,本来就是驻军之地。
此次胡亥登琅琊台斩妖邪,赵高自然要随行。他为胡亥偏师,负责为胡亥守望,同时防止妖邪自西北侧逃跑。
至于李斯,他身负为始皇帝谋划行止之事,先前始皇帝要来琅琊,他便要提前修造宫室,铺设石道。
而眼下始皇帝又准备要登琅琊台祭天,他自然要调遣民夫军士,提前修整琅琊台。
眼下民夫已备,那些于琅琊台下拜神仙灵蛟的琅琊人已经被他一打尽,准备就让这些人去修整琅琊台,以示惩罚。
唯一所欠缺的,就是胡亥斩妖邪了。
与赵高的从容不同,李斯微微有些不安,频频向琅琊台方向张望。
他虽然贪财,但是终究乃是一代名臣,亦身为大贵族,天下皆称为贤者,自然有其士大夫的操守。
虽然因为有把柄在胡亥赵高之手,同时亦因为学派不同,若是扶苏上台,他这个廷尉斯恐怕要住进自己亲自修建的廷尉大牢。但是作为九卿廷尉,他深知,扶苏更适合为秦二世!
若是扶苏上台,自己纵使欲得全尸亦不能,但是家人尚且能够保全。
因为扶苏仁善!
而胡亥若为秦二世,自己以及自己全家,恐有万劫不复之忧!
因为始皇帝仅仅只是酷杀,而胡亥,残暴!
“廷尉斯可是忧心少子斩妖邪之事乎?”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把李斯从失神中唤醒。
他下意识地转头,开口的正是赵高。
赵高此时一脸从容的笑意,只是眼中似有异光闪耀。
李斯在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扶苏为秦二世,自己必入廷尉大牢。此并非扶苏与自己有宿怨,而是扶苏学儒,他为秦二世,朝中儒家必大兴。自己却是法家扛鼎之人,必为儒者攻讦,而扶苏不似始皇帝,他既然立身为仁,自然不会以杀止之。
如此,护住自己家人,已然是他的极限。
而胡亥若为秦二世,自己全家或万劫不复,然或又有活路。只因胡亥残暴,他若不喜,便是一万人进言,他便连这一万人一起砍了。
最重要的乃是,若是此时自己倒戈,根本就无需等到扶苏或者胡亥为二世,始皇帝便可让自己万劫不复!
“此乃少子初次领军,吾故有关切也。”他收拾心神,拱手开口。
赵高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目光不为人注意地扫过李斯向自己行礼的手。
李斯乃是廷尉,大秦九卿。而赵高仅仅只是中车府令,始皇帝虽然欲让其继承其父的郎中令之职,然而至少在目前为止,他还不曾晋升。
况且,就算晋升后,他的地位亦在李斯之下。因为李斯不仅仅只是九卿,他还是三公。
三公即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与九卿本来并不兼任,然而始皇帝收天下威权,将丞相之职一分为二,初为王琯隗林。此二人早死,始皇帝命李斯代之。
而李斯为左丞相,至于右丞相,始皇帝似乎忘记了任命。
秦时以右为尊,李斯既然为左丞相,若按照后世说法,便是副相。然而首相空置,他这个副相行丞相全职,偏偏级别又凑不够一个三公。
最离谱的乃是他正职乃是廷尉九卿,左丞相只能算兼任。而那个莫须有的右丞相才是名正言顺的丞相,当了丞相不说,连太尉,御史大夫,亦是一并担任了。
若是李斯学过后世之学,必会言,此为薛定谔之丞相。要说他不存在吧,公文上有。要说存在,从来无人得见。
不管怎么说,大秦此时活生生的公只有李斯,虽然只是半个公,而且是兼任。他即是朝堂之首!
然而,即使是三公,亦要向赵高行礼!
大丈夫当如是也!
赵高微微有些陶醉,然而下一刻,他目中掠过一丝阴霾。
他乃是隐宫出身,他已经不是大丈夫!
不止是他,他母亲在遭受了非人的凌辱之后,因为身体亦已经残缺,连入赵氏墓地都不能,只能野葬!
虽然心底涌出大恨,赵高却没有丝毫表示。
他优雅地抬了抬衣袖:“请酒!”
秦时茶尚叫做“荼”,此时还被认为是毒药,因此士大夫之间的清谈不是饮茶,而是饮酒。
“叮”的一声,一面的锣被敲响,两人一同举起的青铜爵,拿衣袖遮住,又举手示意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爵,赵高看都不看琅琊台方向一眼,微微摇动鹅毛扇,云淡风轻地开口:“廷尉多虑也。”
“虽少子为初次领军,然他之副将,乃是李超,名将世家!”
“李超?”李斯面露疑惑之色,“可是大长信之子?”
大长信就是李信,民间传言他被封为陇西侯。然而实际上始皇帝废分封,二十等爵最后两级,关内侯与彻侯形同虚设。
连蒙恬因为入朝太晚都不曾混到一个侯,李信败军之将,又如何能封侯?
他爵位最高时便是第十八等的大庶长,故称大长信。
“正是此人。”赵高点点头。
李斯面露讶然之色,他虽然同样是李氏,然而他乃是楚地李氏,而李信乃是陇西李氏,两者之间并无关系。
他惊讶的乃是,赵高去岁冬方才出隐宫,数月之间,不仅能够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还能够抓住自己的把柄,甚至还有闲暇去搜罗名将之后!
虽然赵高乃是中车府令,替始皇帝准备出行之事,本身就有插手卫尉军的便利。然而数月之间,便能够找出李超之所在,动作也太快了些。
毕竟李信去世已有六年,连李斯都不曾留意他之后人到底在担任什么官职。
“中车府令如何关注到此人?”他目光炯炯地开口。
他此时有一种感觉,赵高所谋,似乎甚大!
“无它,元月时,始皇帝命吾筹备出巡事,至卫尉军,发现卫尉军似有堂皇之意,好整以暇!”
说到此事,赵高亦颇有些自得:“吾甚异之,卫尉军练兵之法乃是武安君白起观魏武卒而创,怎会有晋人好整以暇之风?”
“后问之卫尉羯,羯言,此李超之功也。”
“而后吾数次至卫尉军,着意观察,发现李超行事颇有名将之风,不动如山,万事皆有章法……”
琅琊台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李斯不由自主地看向琅琊台。而赵高依然目不斜视,满脸从容:“廷尉无忧也,李超此人纵山崩于前,亦有所备也。此或是妖邪已擒,将士们夸功!”
“或许,出了什么意外……”李斯皱着眉头,看着琅琊台方向,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由于雾气阻拦,他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觉得不对。
“如何会有意外?”赵高眉头微微一动,目光微冷。
他于隐宫之中经年,而隐宫乃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不可有丝毫软弱。
故赵高虽然外表亲和,内心实则容不得半点违逆。
他声音平淡地继续开口:“李超颇有名将之资,而台上那条妖邪虽然为真蛟,年龄尚幼!”
“蛟有行云之能,能以雾遮掩整座琅琊台,而我大军有司南!”
“又有吾等于旁掠阵监视,只要此蛟无法逃离,又有什么意外发生?”
话音未落,突然有一名军士疾奔而来,单膝跪在席前。
“报中车府令,”他脸色惊异,声音也有些飘忽,显然琅琊台上发生之事让他无法理解,“山下军侯遣某来报,他于台下听到山道处喧哗……”
咽了一口吐沫,他继续说道:“骑都尉于山道上迷途,令回车!”
“当啷”一声脆响,却是赵高身体陡然一震,直接震翻了席子上的几,酒爵与温酒的铜盆滚落,热水甚至溅到了李斯的脸上身上。
而李斯猝不及防,“啊”地一声被烫得直接跳了起来,忙不迭地开始解衣。
赵高亦被热水烫到了脚,然而此时他恍若未觉,双目呆滞地看着报信之军卒。
“尔方才所言为何?”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报信军卒亦知自己所言极为荒谬,然而他乃是奉命行事,闻言他再次咽了一口唾液,期期艾艾地重复道:“骑都尉于山道上迷途,而后回车!”
“咚”地一声闷响,却是赵高赤脚一脚直接踢飞了铜盆,他此时脸上雍容之色尽去,手中的鹅毛扇似要化为大斧,一斧子把报信军卒劈成两半。
他目光如毒蛇,死死盯着报信军卒:“琅琊台登台仅有一条路,骑都尉如何迷途?”
“尔,可是视吾好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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