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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一件事——什么狗屁的耐心准备,什么他妈的忍耐和委屈求全,什么放屁的逃亡和退缩!看看他得到了什么,反抗会死,不反抗就能活吗?命运的宠儿?
他当了半辈子命运的奴隶!他的同伴活下来了吗?他的绝望换不来哪怕一条鲜活的生命!
≈lss=≈adv≈≈g在他流血的心脏深处,一个细弱的念头从破碎的疤痕中钻出。
若今日他死于此地,无人再可因他受过。洞穴中的兄弟姐妹是他的束缚,他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枷锁。
“哦,我们的明星宝贝要反对我们,”蛆虫之眼尖细地嗤笑讽刺,“听听他要说什么?‘不行,这个老头儿是我亲爱的同伴,’他要哭鼻子了!”
我要说什么?安格隆想,高阶骑手在等着我说话。我嘴里的每一个音节都不过是供观众取乐的素材,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说话!
他环视四周。先于思维,他的战斗本能向他提供了一条多年以来始终在那里等候的路径,一条被理性和深沉悲哀蒙蔽遮盖的道路,如今竟如此清晰。
今日尚未清理的尸骨是天生的掩体,野兽人庞大的骨架与硬化的皮肤是最好的盾牌。他如果向左手边冲锋,场中的钉柱会是第一层跳板,找准长钉间的空处落脚,蹬着结实的木桩跳出,他的弹跳力足够让他的手指卡进放硫酸的管道口,只要他足够快速地将自己拽上管道,下一个落足点将是砖墙未修的裂缝,再下一个落点……
看台。这个词跃入他的脑海,但看台仍不是他能登上的最高点。
顺着看台的围墙,他能跑得比枪弹更快,最高的鎏金台将近在咫尺。
昨日夜幕中如最脆弱不过的滚草落至他脚下的尖耳头颅,和今日高台上的奴隶主,难道有什么差异大过天和地的区别?
他的胸腔中传来震动,血液的奔流盖过人群的嘲弄和呼号。他听见一些琐碎的嗡嗡声,像再烦人不过的蚊蝇,哄笑和残酷的嘘声滑过周身,淌进鲜血淋漓的新添伤口,化作怒火融进血肉。
一只苍老的手有力地拍在他的手臂上,不是长辈对后代的关爱,而是战士与战士间相鼓舞的力度。
奥诺玛莫斯专注地看着安格隆,安格隆不知道他在自己黄铜般的虹膜中看到了什么,他只见到一种光亮在老战士眼中亮起。
接着,奥诺玛莫斯轻轻地拍了拍他。“去吧。”
安格隆怒吼一声,倏然以斧重劈砸碎蛆虫之眼,跳出尸堆大步急奔。在人群兴奋至荒谬的高呼中,一秒之内,他越过半场,纵身踩上钉柱,被长钉割破的脚掌迸出鲜血,临空滴落。
他拽着钉柱拧身,重重蹬起,深坑染血的高墙向安格隆飞来。他的指甲扭碎在混凝岩的表面。
人群的声浪发生变化,“处死他”“杀了他”“他怎么敢”,他们的尖叫中终于洋溢出惧怕。
安格隆的表情因同时诞生的快意和悲哀而扭曲,野兽之面倒映于金属管道扭曲的表层。
若今日他死于此地,他至少已做到数十年未有人做到的事。
他翻身向上,跃出高墙,对激光贯穿血管的疼痛恍若不觉。角斗场高处的风刮过他滚烫的血,身高不及他腰部的观众四散而逃。他惊讶于这些高高在上的废物竟如此渺,喉中不禁爆发大笑。
高台在他脚下倒退,“钉子”,有人颤抖地喊,“耻辱”,有个单词飘进他的耳朵。
什么是耻辱?以弱者的情感为血食的懦夫才是当世的耻辱!
他无暇将角斗场以人血取乐的观众大卸八块,不是因为慈悲——他今日已抛却慈悲,那奢侈的情绪正在动脉中哭嚎。他没有闲暇多事,因为鎏金高台上的高阶骑手正要逃跑。
他的身躯猛地摇晃,骨节咔咔作响,子弹打断了一根骨头,也许是更多根。当然,他没有数。
“懦夫!”他大吼,以野兽的姿态扑向金台。多么遗憾,塔尔克家族的首领不在这里,努凯里亚的大君不在这里!
安格隆全力撞向这些慌乱如蝼蚁的奴隶主,他们的身体在他斧下变成多段的尸身。血雨和碎肉落下,更多的血肉战利品聚集成堆。昨夜之梦今日被他劈进现实,他的巨斧在从他潮湿的手中滑出的前一刻被缠死在手臂上的锁链拽回,他的拳头深入肮脏的内脏,捏碎头颅正如他昨晚对那份献礼所做的那样。
一阵虚弱在他体内荡开,他体内正在破碎,下一刻,他跌倒在地,血流进高台的缝隙。
安格隆抓起一把奴隶主的肉,咬碎后吐出,粗重地喘息。
若今日他死于此地,他的讯息将为了奴隶主的颜面被死死掩埋。但所有奴隶都能发现,有十余个角斗场之主再未出现。
所有奴隶都能从观众的恐惧中,知道不败的安格隆最后杀死了谁。
他从白骨中提出斧头,眯着流进了血的眼睛看向瘫坐在墙角的最后一个奴隶主。接着,安格隆咧着嘴,扯出一个微笑。
“我杀了多少头野兽?”他问,然后抛出斧头,砸碎了那个人的胸腔,“再加一头。”
他的意识模糊的速度正在加快,漆黑的影子漫进他的大脑。他想到奥诺玛莫斯,接着他发现自己心中出乎意料地宁静。他的愤怒被猛烈地烧干了,残灰构成他重伤的身体。他的伤口从未真正愈合,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灵。
高山,他的童年模糊不清,被捕捉,他在酸液池的顶端获得一个名字,奥诺玛莫斯抓住这个男孩的手,他跪倒,锁链绑住他的手,野兽脱落的长牙,断腿的克莱斯特在刀锋上起舞,痛苦,一些哀嚎,二十四个奴隶在战斗中死去,折断的赤红骨血,他身上的赌注日日增高,洒落的鲜花,金币被抛出,死人,约楚卡蜷缩在山洞中颤抖。
“杀了他,该死的,他失控了!”
“他不能死!我赌了三百金币!”
“钉子,给他打上钉子!他必须还债!”
“等等,那些是什么?”
他勉强地辨认着,识别出从黑暗深处飘来的憎恶之言。钉子……不,他不会再做奴隶。结束了。全部结束了。
安格隆拖动身体,捡回他的战斧,将钝刃上的尖利破损对准自己的喉咙。他口中落出的血沾上了斧头。
若今日他死于此地,他将安息。尽管仍有遗憾不得弥补。
天上似乎正降下火雨。看来死亡的幻象已经抓住了他。他颤抖地吸着气,声音和颜色都离他远去。
“阻止他!快!”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气势。安格隆已无力嗤笑。
下一刻,电光在他眼前炸开,他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那个刹那里,狠狠撞向自己的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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