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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明多解释一句,“出门在外总会有种不安心的感觉。”
从[比武]正式开始。
才过去了短短三分钟。
咖啡的滤液从容器中滴下,落在闪闪发光的白夫人溶液茶汤里。
维克托接走了雪明口中关于[不安]的话题。
“好像是上课时老师抽查背诵鲁迅的课文,你恰巧记得《野草》的每个字,可是心中还是会隐隐不安对吗?”
“这个说法挺奇妙的。”雪明看向咖啡杯里的液体,“维克托先生你给我详细解释解释?”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于两点,其中之一可能是老师根本就不会抽背《野草》,或许需要背诵的课文是《热风》,是你意料之外的事。”维克托找不到汤匙,在桌台前犯了难。
江雪明立刻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和维克托一起翻找橱柜里的餐具,他接着说:“对,我在这趟列车上,只怕各种意料之外的麻烦突然出现。”
维克托先生一边找,一边把话给说完了,“第二点呢,就是你把两篇文集都背好了,结果老师虚晃一枪,根本就没打算点你的名。”
“是的我为这趟旅程准备了很多很多东西,如果它们用不上,反而有种浪费时间的感觉。”江雪明找到了一对筷子:“维克托,你是准备搅拌咖啡吗?用筷子行吗?这里没有汤匙了。”
“不可以哦。”维克托眼神和善,尽心尽力地解释道:“汤匙是汤匙,筷子是筷子。和课文一样,不能混淆。哪怕只是搅拌的程序,也会让咖啡变成不同的味道。”
这番严谨认真的态度,让江雪明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嗯你说的对我”
下一秒,江雪明就愣住,再也没有说话了。
因为他分明看见,维克托身侧的桌台上,那杯咖啡原本是混沌一片,有荧光和奶渍,还有许多杂乱的褐色斑点。
当他们低头去寻找汤匙,又抬起头时。
就这么几十秒的功夫——
——咖啡已经搅拌完了。
有那么一瞬间,在灵衣的保护下,雪明的灵感已经被层层叠叠的通灵衣料包裹起来,他还是能感觉到——
——维克托先生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帮助他完成了咖啡的搅拌工作。
就在刚才,雪明隐约能从茶壶冒出来的水雾里,看见一条若隐若现的鞭形轮廓,那似乎是一条尾巴。
它像柔软无骨的长虫,是鲜红火焰构成的灵蛇,尾尖的形状好比一颗放荡轻浮的桃心,刚刚从咖啡杯中离开。
这种非凡的灵感刺激,让江雪明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维克托身上似乎寄宿着某种恶魔。
“一杯做好了,还等它放凉一会,我要做第二杯。”维克托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捣鼓容器,“估计还要几分钟。”
江雪明不再主动开口,只当一个聆听者。
维克托在厨台忙碌,又说起同理共情的事情。
“其实我和你一样,江雪明——我的生活也有很多很多[不安]的感觉。”
“我为太阳时报写小说,每当我开始写作,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来了,像神扼住了我的喉咙,却不会彻底的杀死我。”
“稿件递出去的时候,它会不会被退回,会不会未经修稿就登上了报纸。”
“在这种窒息的恐慌中,直到成稿修改完毕,我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上岸,得到了短暂的安宁。但是那种安宁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立刻就会有更强的危机感朝我涌来。”
“有没有人在意我的作品?”
“不会吧?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吧?”
“看不到读者的庆贺书信,或者连一条评论都收不到,哪怕是差评,这些都会让我越来越不安。”
“每当看见其他热门刊物,我都会震惊于那些作品与作者的奇思妙想,进而更加的不安。”
“我心中的思虑百转千回,只想费尽心机如何将他们的读者,偷也好,抢也好,用我的文字巧取豪夺劫掠过来。”
“只要有人回应我,哪怕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批评,我也会开心得像是吃了焦糖玛奇朵一样甘之若饴,那是我敞开心扉时,得到的回应,能让我更好的审视自己的内心——谢谢你,江雪明,谢谢你能听完我这些牢骚话。”
说到这里,时间也差不多了——
——维克托转过身,将第二杯咖啡挡在身后。
“江雪明,我们来到地下冒险,会遇见很多很多危险又恐怖的东西,光是一味的防守,这种[不安]的感觉会越来越强烈,会慢慢把你逼疯。”
“我是车站的,算是你的前辈,bss也要我们这类人找机会去指导乘客们,教你们如何在这个地下世界生存下去。”
“用我的亲身经历来讲,能在这种[不安]或[癫狂]中依然保持清醒的诀窍,并不是单纯的理智或思虑就能做到的。”
只是一不留神,江雪明又错过了维克托的魔术表演。
等到维克托回头整理餐盘时,第二杯咖啡也搅拌好了,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见过汤匙。
只听见维克托轻声细语,在前方引路,好声好气地形容着。
“我用写作的方式战胜内心的恐惧,那些惊悚可怖的怪物或灵灾,让人胆战心惊的离奇现象,这一切都使我的创作欲开始燃烧,内心源源不断地涌现出勇气。故而我认为——找到勇气的寄托之物,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给你的朋友准备了一份礼物”
江雪明:“是这杯咖啡?”
维克托:“比咖啡更重要。”
“我应该替我的朋友谢谢你。”江雪明诚恳地应道,“看来他能在这趟车上遇见你,是非常幸运的事。”
维克托强调着:“只要你的观察力够强,幸运的机会随处可见,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幸运女神这个婊子青睐的也是勇者。”
两人一路往前走,往车厢的更深处走。
只是周边的乘客们遭了大罪,他们几乎是叠罗汉一样,躲在车厢各处,甚至有人已经爬进了行李架,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此时此刻——
——步流星勉强捂住了双眼。
他确信桌台上的稿纸,一定是什么邪恶巫师的魔法书。不然自己这双手,这对眼皮,怎么会完全不听使唤呢?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阿星觉得大脑的精神力消耗极快,就像是连续熬了几天几夜,身体却没反应过来,依然保持着兴奋的状态,不肯休眠。
“不能看,不能看它,不能看它!”他反复提醒着自己,不可做出逾越骑士礼仪的事。
可是他的心中好似住了一头吠春的猫咪,窥探稿件的欲念根本就无法磨灭。
他努着身子,把脑袋埋在大腿里,试图对抗这种情绪失控的恐惧感。想在黑暗的环境中去转移注意力,躲到幻觉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窸窣杂音把他野蛮的拉回了现实。
因为强烈的好奇心,他猛然抬起头,不由自主的看向桌台——声音就是从书桌台面传过来的!
“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探身去详看,望见书桌上的异物时,几乎灵魂离体。
整洁的稿纸由一个黑色信封裹住,只露出它还未封口的厚实叠边。
火漆油蜡的小方盒旁边,蹲着十来只肥大的老鼠,正在啃食底稿的信封。
它们不带尾巴来算,几乎有二十厘米的体长,个顶个的营养过剩。
步流星听见的,就是这些皮毛油亮的肥老鼠在啃咬稿件的声音。
那一句“畜牲”还没来得及喊出口。
阿星硬着头皮抓起台灯猛地挥打过去,胸前的辉石喷吐出鲜红的光焰,像是怒火在熊熊燃烧。
鼠群乱做一团,在台灯爆裂的玻璃碎渣里吱吱乱叫,又像是被什么鲜美的食物吸引过来,在步流星狠厉的挥打下,鼠群时聚时散——
——哪怕其中已经有老鼠变成了肉泥,其他老鼠就像是中了咒,不畏死亡的威胁,前赴后继地往黑色信封扑咬。
“你们这些畜牲啊!要害死我了!”阿星的手里还剩下半个台灯提把,一副又惊又怒的模样。
他从鼠群中抢过信封,看见黑色的信封上排着密密麻麻的咬痕,看得他头皮发麻。还有不少老鼠挂在上面。
他一巴掌一个,将这些热情催更的啮齿动物都拍下地,又有老鼠顺着那拍击的力道狠狠咬上他的指节,带走一块肉还不够,要抱在伤口磨牙吮血!
他一时疼得咬紧牙关,将手上的畜生捏得两眼暴突失去气力,再扔下地跺碎脑袋,这些悍不畏死的老鼠才稍稍消停下来。
原本信封还算完整,刚才打出去的那几巴掌,在底稿的封页上撕开好几个大口子,能隐约看见正文的标题。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阿星慌乱的看着手里破破烂烂的底稿:“这下可解释不清了!”
他低下头,想去找几头老鼠的尸体证明他的清白——却突然发现,刚刚还留在地毯上的“鼠肉饼干”已经所剩无几。
还有几块尸骸的碎片,立刻被其他老鼠拽进了床下,躲到了更深的阴影里。
它们踩着维克托老师手臂中淌出的血污,把地板和地毯搞得脏兮兮的。原本还能看清靴子跺地爆出的鼠浆痕迹,现在什么都认不出来了!
“维克托,对不起”步流星既懊恼又委屈,“这下恐怕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他的手在颤抖,捧起信封书页。细细想着——到底是怎样的故事,能让这些老鼠都不畏死亡的威胁,仿佛中了魔法陷入疯狂,踩着同伴的尸体都要来看一眼?!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就从如梦似幻的魅惑邪典前移开了目光。
“大卫·维克托,如果这些老鼠,是你在骑士比武里,耍赖使诈用出来的阴招把戏,要栽赃于我——诬告我偷窥你的底稿,偷看你的屁股,那你真是看扁我了!”
他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斗志——如阿星与雪明大哥初次见面时说的话。
“我感觉胸口有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炙热的情感要从中喷涌而出!”
他将书信塞进灵衣,紧紧贴在胸口,猛然掀开工作室里的床铺,带着铁架一块掀翻。
“这不是你我好勇斗狠,要争个你死我活的[turnaent·骑士比武]——”
床下慌乱的老鼠四散而逃,又感知到那邪典的存在,要聚成一团,像是在示威逞凶,对着步流星齐齐亮出了尖牙利齿。
他佝下身,眼睛跟着散乱的鼠群来回跃动,最终锁定了目标。
“——而是我必须战胜不成熟的自己,才能拿到最终冠军的[turnaent·锦标赛],我已经扼住它的咽喉。”
他的肉掌在一刹那被这些凶悍的老鼠咬得稀烂,大拇指下的金星丘和腕口都留下了血淋淋的伤。
他猛然将其中三头乱窜的肥大老鼠,紧紧抓在手中。
手中的老鼠不自然的抽搐着,在作吞咽的动作,却因为他粗大的指节死死掐住了喉口,
稿纸的信封包装碎片吐出来,又立刻咬回嘴里,这些畜牲仿佛中了邪咒,在不断重复吞咽的过程。
维克托推开了工作室的大门,江雪明跟着进去。
两人进门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阿星半跪在地,跪在书稿面前,将信封的最后一块碎片拼上,他的身后密密麻麻排列着数十只老鼠的尸体。像是骑士出征,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战利品。
整个车厢已经被他掀得底朝天,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用蛮力把这个工作间拆得稀碎,连家具都不剩几件。
——老鼠都无处藏身。
他的双手满是啃咬疮疤,一些伤口的极深处,已经能看见白骨。
未见其人抬头,已经听见他的轻声呢喃。
“大卫·维克托,胜负已分!”
他拼好最后一块碎片,胸前的玫瑰辉石也不再发出光亮。
“我们的对决结束了,来谈谈柜子里日志的事情吧!”
在那个瞬间,步流星昂首起身。
他挥着带血的双拳上来,准备让维克托老师试试他一百九十三公分身材的臂展,尝尝九十公斤级的重拳。
拳头像是攻城炮弹!
他心中再也没有恐惧,再也没有那种莫名的压力。
卷起拳风带着血沫,在江雪明的鼻尖猛然停止。
在那一刻——
——阿星望见江雪明示意噤声的安静手势,一刹那冷静下来。
“啥情况啊?明哥?你怎么和这家伙排排站呢?”
江雪明端着白夫人咖啡,先送去维克托先生的嘴边,让维克托喝了一口试试有没有毒。然后把同一杯咖啡,送到阿星嘴边。
“喝了,把你手上的伤给治好,这位维克托先生是车站的,刚才与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们有什么恩怨,喝完咖啡,再慢慢聊吧。”
维克托又失望又高兴——
——失望的原因是,这个小家伙真的没有多看一眼他的底稿,底稿就像是作者的屁股,连最为性感撩人的底稿都无人问津,可以算是非常失败的作品了。
——高兴的原因是,bss给吩咐下来,要帮忙培训乘客的小任务,终于完成了。
这种悲喜交加的情绪非常宝贵,他立刻提笔,在脏乱破败的工作室里奋笔疾书,把这份感情给记录下来。
“经过两百多次的失败,终于有一位普通乘客通过了这场试炼,或许我身为,在地下世界冒险的经历过于残酷严峻,这评判的标准也太过严苛。”
“不过我很走运,受到了幸运女神的青睐,我可以向bss证明,这种极限高压的拟真训练是有效的。这个小家伙做的非常好,像[筷子是筷子,汤匙是汤匙]一样,把两件事分开,算得清清楚楚,办得漂漂亮亮。”
“但是有一点,我要指正你。步流星,如果下一次你在别处遇上像我这种怪人。要先揍一顿,再考虑要不要和他打这个赌。”
维克托老师阴着脸,看着像是龙卷风过境一样的工作室,对步流星再三强调。
“你也太耿直,太好诓骗了,这种热情又强烈的感觉让我想流泪——你拆下我的骨头,用万灵药接回去很简单,为了这场比武,为了这个约定,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虽然你有骑士精神,但是要修好我的工作室,可没那么容易啊”
“啊?”步流星挠了挠头,扯着江雪明的衣服:“明哥,老师在说啥?”
江雪明头也不回,从车厢里找了一条相对完整的椅子,就这么坐下了。
“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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